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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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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武牢首戰(一)】

一直守在地牢門外的穆玄英只和謝淵打了個照面,他還來不及問,謝淵已風風火火離開。望著謝淵的背影,穆玄英有那麽一瞬覺得這背影像是落寞英雄,一瞬後打消了這個念頭,立即返回地牢。

“雨哥?”穆玄英剛走進地牢便迎面碰上莫雨,“你怎出來了?”隨即立即明白了什麽,猛地一拍掌,喜不自勝沖上去一躍而起,飛撲向莫雨。

莫雨早已展開雙臂等候,將穆玄英穩穩接住,兩人相擁在一起。

“我一直很擔心你們,還好,還好!”

莫雨緊緊摟住穆玄英的腰背,沈聲說:“原來我竟如此不叫你放心?”

“不是你。”穆玄英看著莫雨,語重心長說起來:“謝叔叔是長輩,也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,我絕不想看見你們發生沖突,何況今日他來見你,似乎怪怪的。我很擔心。”

“擔心他,還是我?”

穆玄英剛想回答便看莫雨捉狎的神色,反說道:“怎麽?你與謝叔叔也要一分輕重?”

“你不說我也知道。”莫雨松開穆玄英,有意做出不悅的表情,背過身去。

穆玄英果真上當,著急解釋說:“謝叔叔如同我父親一般,將我養育長大,又教我一身武藝和忠孝禮義信,你畢竟是晚輩,若是你們發生沖突,我只擔心你會吃虧,你怎連我的……”

“連你的心意都不懂?”莫雨回頭,須臾,臉上浮出笑意。

“你騙我?”穆玄英覺出味兒來。

莫雨抿唇一笑,將穆玄英的手拉起,說:“你不是想去看看洛陽城嗎?今日你要去哪裏,我都陪著。”

一聽,穆玄英早將方才的事拋到腦後,激動地問:“當真嗎?謝叔叔應允了?咱們先去哪裏呢?洛陽我來過幾次,但還真的沒有去過什麽風景好的地方!”

“可聽過南天別院?”莫雨拉著穆玄英往外走。

“聽過!皇室行宮,想必是無限風光!怎麽?我們尋常百姓也可以進入嗎?”

莫雨鬼鬼一笑,“明著自然不可以。”

穆玄英一轉眼珠,用手掩嘴說:“青天白日你還想偷偷進去不成?”

“去了就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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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天別院乃李唐家規模最大的行宮,足足有一個未央宮那麽大。而且傳言,裏面放滿了西域各國進貢而來的寶貝,每一件都是天下罕見的奇珍異寶。

穆玄英隔著半條街看到南天別院的大門,望著戒備森嚴的守衛,說:“雨哥,十年前我命懸一線,司空叔叔曾為我入南天別院盜寶,這才救了我。這世上我虧欠的人太多,我若不負你,恐怕是要辜負他們了。”

莫雨靜了一會兒,顯然也明白穆玄英所指,半晌方才說:“他們其實不懂,為了你,我也不可能動他。”

一聽這話,穆玄英自然大吃一驚,還沒問,莫雨又說:“只不過惡人谷裏不可控的人太多,可以說,我只能控制我自己,有時恐怕連自己也身不由己。其他人,你也見過,不過是一時的盟友,大家各有所圖,談不上什麽信任,何談操控。”

“我知道不是你所為,你覺得是誰?”穆玄英又自責道,“只恨我當時不在場。”

“群攻時我也顧不得那麽多,浩氣七星的本事可不是浪得虛名的,我需專心對付,配合陷阱方才能全身而退。”莫雨頓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什麽,覆才說:“有件事我一直未告訴你,你曾問起,我卻不肯說,如今卻不妨直言。”

“何事?”

“之前我曾設下諸多計謀,環環相扣,每一節都是無法破解的死局,倘若我做不成那個局,寧可一死。你知道的那幾件事都是那局中一環。”莫雨道,“包括此次長歌門圍攻康雪燭。”

“其實我猜到了,只是猜不到那個局最終要走到哪裏。”

莫雨道:“我曾立誓絕不背叛惡人谷,但我不能離開你,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強大到無需受惡人谷管控。王谷主曾告訴我,倘若我能掌控力量,便可成事。”

“你想推翻王遺風?”穆玄英頗為驚訝。

“我希望所有人都這麽認為。”莫雨卻異常冷靜,繼續說:“之所以我說這是個死局,就因為無解。除了我,誰都會以為我想做下一任谷主。這樣一來,真正的目的達到時就不會有太多阻力,因為他們根本找不到我前進的方向。”

“那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麽?”

莫雨望著穆玄英,“你不知道?”

“我應該知道嗎?”穆玄英傻乎乎反問,似乎意識到了什麽。

莫雨卻沒回答,置之一笑。

穆玄英在原地想了許久,心緒覆雜,卻什麽也說不出來,想到莫雨做的那些事,立即快步追上去問:“雨哥,現在你還想繼續那個計劃嗎?”

莫雨倒是很坦白:“還在想。”

“如果我們一直在一起,你就放棄吧。我不希望你去冒險。”

莫雨會意笑了一下,說:“我返回長歌門的路上就有打算放棄這個計劃,只要你能活下來,哪怕計劃的初衷和預期的結果並非如此,也不算我白費力氣。但這些日子,我好像又變得更貪心了。”

穆玄英主動拉住莫雨的手,堅定說:“我不知道你不是貪圖那些的人,放棄吧,我會一直在你身邊,不管你在不在惡人谷,是否有抵抗的力量,我都站在你身邊。憑你一人無法抗衡的東西,我會幫你。往後你所有無法一人前行的荊棘之路,我都會扶持你,往後你所有需要一人面對的生死困局,我都會保護你。往後,你不再需要那些陰謀陽謀,跟著我走就好。”

莫雨的心又變得柔軟起來,變得搖擺不定,好像他被扼住了咽喉,再也不是那個無所顧忌的他。

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。

但莫雨卻甘之如飴。

穆玄英讓他變得患得患失,小心翼翼,甚至讓他變得脆弱。但穆玄英也給他力量,讓他歡喜,好像是黑暗裏的一束光,哪怕前路漫漫無邊,看著光,他總能走出去。

久久,莫雨也沒能說出話來。

穆玄英靜靜等著莫雨的回覆,但看他神情似乎看不出所以然,故而也不多說,微微笑道:“今日暫且不說這個,走吧,我們進去,你說說你的法子。”

莫雨收回神思,看著南天別院的大門說:“建寧王今日來巡查,我們就說為他所用,來南天別院清點物件,應當是能混進去。”

“可我們哪裏像建寧王府的人?” 穆玄英堅持認為自己江湖氣太重,更不必說莫雨。

莫雨詭計多端,只說:“所以我向謝淵討了個東西。”便從懷裏拿出一塊令牌。

穆玄英一看便說:“謝叔叔竟然肯給你?”

“天策府的令牌加上建寧王的說辭,應該好用。反正是我偷的,謝淵也不知情,若要追究也怪不到他頭上去,你放心。”

“我當然不是擔心這個,此事被謝叔叔知道,我會被打斷腿的。你幾時偷的?”穆玄英有點生氣。

“和他在地牢的時候。”

穆玄英哭笑不得,莫雨的一片心意難得,只好說:“反正是你強迫我進去的對不對?我一點也不想去的!是你強迫於我!”

聞言莫雨笑出來,又覺無奈,又覺可愛,最後妥協說:“是我強迫你的,你若不去,我就打你的屁股!你就這麽告訴謝淵。”

穆玄英吐吐舌頭,拿走令牌揣在懷裏,交代說:“放在我這裏,可不能讓你胡來。”

等兩人一本正經騙過守衛進入南天別院,穆玄英對領路的守衛說:“我們四處查看清點後就離開,你不必跟著了,物品主簿在我這裏有一份。”

那人卻好像不肯走,穆玄英又說:“你若不放心建寧王辦事,跟著也可以。”

那人立即賠笑說:“不敢不敢!只是近來有江湖怪盜出沒,前幾日就被拿走了三套霓裳羽衣,屬下實在冒不起這個險。”

“怪盜?此事朝廷怎未接到通報?”穆玄英道。

“上頭的說法是:消息上報到楊相那裏,楊相這些日子被禁府中,便暫時壓下來了。”

穆玄英沈思起來,莫雨見了便說:“先帶我們去看看,既然有這樣的事,由建寧王報上去也是一樣的。”

那人又推諉道:“可……可……”

“吞吞吐吐做什麽?”莫雨冷聲道。

“小的受了上頭吩咐,此事交由楊相全權處理,只是暫且壓著,所以實在是……”

“上頭?哪個上頭?建寧王奉旨巡查,哪個上頭敢不據實以報?這樣的事竟然也想欺上瞞下嗎?”穆玄英一聽便不高興了。

“這……”

見這人為難,穆玄英便又軟言道:“我知你也是奉命行事,罷了,不為難你。你且退下,我們自會四處巡查,就算查到什麽,也與你無關。”又說,“眼下情況非常,若是出了大亂子,你的上頭未必能保你。”

那人一想,便說:“是,小的告退了,二位請自便。”

等他一走,莫雨便問:“你不會真的想管這閑事吧?”

“本來不想管,只打算支走他,但他說的話實在蹊蹺,又和楊國忠有關,讓我好奇。霓裳羽衣是西域的東西,哪個小偷不偷值錢的物事卻偷三套衣裙就算罕見,能否出手就是個大問題。”穆玄英一邊說,一邊往裏走,開始搜尋。

“你的直覺是什麽?”莫雨跟著。

“安祿山手下有大批異國軍隊,此次範陽一戰他二十萬大軍有十五萬都是西域各國搜羅來的將士。如果論人力物力,當然有不少人都有本事進南天別院盜寶,但偷的東西卻不會是三套衣裙。”穆玄英說,“我身邊曾有兩個侍女,一個叫暗香,你在霸刀山莊應當是與她有一面之緣的。她對西域的衣裙極為了解,她曾說過,霓裳羽衣是樓蘭的至寶,非皇室不能有。這樣的寶貝被人盜走,那小偷能用作何用?根本無人敢買,朝廷只要嚴查,很快就能找到源頭;但若不出手,他偷三套衣裙的動機就很可疑了。最重要的是,樓蘭小國使者來訪,我記得接待的人正是安祿山。”

“就算是他找人偷的,又能如何?妻妾成群,偷回去討好內子也不是不可能。”莫雨說完好像是怕穆玄英不信似的,又道,“柳公子就是這樣的人。”

穆玄英立馬搞怪說:“啊!該不會是柳公子偷的吧?”

“三套應當不是。他小妾頗多,總不能只送給其中三個吧”

穆玄英笑起來:“你還懂得挺多啊!我們先四處看看再說,反正奇珍異寶多看看也沒什麽壞處。”

莫雨一想也是,便由著穆玄英去找。

兩人從西面開始,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搜,起初還做做樣子,開著門,時不時清點一下物件,後來見無人巡邏,也懶得裝模作樣,索性進屋就關門,愛怎麽看就怎麽看。

一口氣看了一個多時辰,穆玄英只覺腰酸背痛,比平日練武還辛苦,一邊活動手腳,一邊說:“難怪陛下將這些東西堆在這裏,成天看也沒什麽意思,我才看了一個時辰就沒興趣了。”

莫雨正翻弄箱子,頭也不擡說:“人總是喜新厭舊的。”

“是嗎?”穆玄英拖著尾音,撲上去摟住莫雨的肩,“不知道雨哥你會喜歡多久?會不會沒幾日也覺無趣甚至厭煩了?”

莫雨隨手塞給穆玄英一個白玉花瓶,道:“我對金銀細軟向來不感興趣。”

穆玄英看了看那白玉瓶,自言自語道:“那對什麽感興趣呢?”

莫雨猛然轉身,用手臂將穆玄英圈在懷裏,俯下身道:“你還真是沒有自知之明。”覆勾起個壞笑說道:“若是擔心我變心,何不時常給我些甜頭?”

“誰擔心你變心了?”穆玄英嘴硬道。

“竟然不擔心我變心嗎?”莫雨湊近些,嘴唇幾乎碰到穆玄英的臉頰,“惡人谷中我養著不少女人。”

他說著,木箱子被他捏的哢哢作響。

穆玄英一轉眼珠,將雙手繞過莫雨的脖頸,摟住莫雨,做出一派天真的模樣說:“那又如何,眼下你在我身邊,哪裏也去不了。”頓了一下,笑說:“我要圈著你。”

話音剛落,莫雨的唇便覆了上來。

穆玄英靠坐在地上摟著莫雨,而莫雨半跪在他兩腿間,十分不客氣地對穆玄英的雙唇大肆掠奪。

正親熱著,莫雨突然抽身,單膝跪在地上也不站起,只用手去揉額頭。

“雨哥?”穆玄英不明所以,“怎麽?”

莫雨擡頭,視線定在穆玄英有些紅腫的唇上,目光如炬,不知他在想什麽。

“雨哥?”穆玄英越發不安。

莫雨搖了一下頭,剛想說話,卻聽外面一聲巨響,像是撞上了石壁一般,接著整個屋子從屋頂到門窗全都在劇烈搖晃,周圍的箱子櫃子皆搖搖欲墜。

一瞬,莫雨傾身往前,一把將穆玄英拉到懷裏,“護住頭!”

穆玄英立即照做,雙臂抱頭彎腰側躺在地上,剛躺下卻又想起什麽,翻身起來一把抱住莫雨,用雙臂緊緊擋在莫雨頭上,自己將頭往莫雨懷裏藏。

很快,又是一陣劇烈搖晃,旁邊的櫃子幾乎要散架。

莫雨吼:“別管我!”遂單手捏住穆玄英的手腕,一繞,便已脫身,又將穆玄英死死勒進懷裏。

就在這時,兩人面前的櫃子嘩啦就倒下,裏面大大小小的物件,易碎的和不易碎的全都往外倒。

瞬間,莫雨動作極快,單臂護頭,另一只手臂死死抱著穆玄英,彎腰跪在地上,向下壓,將穆玄英護在自己和木箱之間。

呼啦啦一陣亂,砸的灰塵滿屋,像是天塌了一般。

“咳咳咳!雨哥!”

莫雨先是將蓋在他背上和身上的絲帛綢緞扯開,隨即低頭去看穆玄英,兩人四目對視須臾,他什麽也沒說,這才支起身子。

“雨哥你沒事吧?”穆玄英忙去看莫雨的後背。

莫雨道:“無妨。”便將視線往外投。

“這是怎麽了?怎會突然如此?”穆玄英坐起身來,靠著木箱子,看眼前一片狼藉,與之前毫無相似可言。

莫雨蹙眉,沈聲說:“但願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外頭傳來侍衛的喊聲:“叛軍來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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